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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8章 入獄出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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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王對臨安縣衙早已是憋著一肚子怨氣。

臨安縣衙的衙役剛巧也是當日阻攔費聰告狀的其中一人,而此時雖說童政直接幹預了費惠命案,但童政並沒有直接罷免唐李杜這個縣官的權力,兩人還有一場禦前官司要打,誰勝誰負尚且懸疑,衙役們盡管知道了來人與童提刑關系密切,但並不敢在這時就站定童提刑的陣營,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阻攔,話算是說得客氣了——

“郎君稍候,小人立時通傳。”

卻依然挨了一記窩心腳,衙役也難免被激發出一股戾氣,他們才是鐵打的營盤,連唐縣令都是流水的兵,這夥人在臨安縣是橫行慣了,猛然遭遇如此欺淩,有點顏面掃地的不甘心。

但他立時看到了周王拿出的令牌。

“滾開!唐李杜算什麽東西,我還需得著等他允見!”

雖然只是一晃眼,衙役只覺是金燦燦的一面令牌,甚至都沒看清具體形制,但緊跟著就被周王的隨從拔劍出鞘指穩了喉嚨,衙役立時就不敢吭聲了。

蘭庭很淡定的跟著周王闖進了“六扇門”。

唐李杜此時正和自己的左右手蔔觀時處於焦頭爛額的時刻,他們已經知道了童政親自審斷桃源村命案,料到童政必然會彈劾他們兩個枉法贖職,這是一場硬戰,但他們兩個也只能指望袁箕能夠扛住,不過他們當然也需要為自己的枉法找個說得出去的借口,這些天兩人秉燭夜談案牘勞形就是因為這一中心。

聽聞有人硬闖縣衙,這就有如火上澆油,立時引燃了唐李杜的怒火。

他的主薄也相隨在後,登即認準了闖門者正是童提刑的“友交”,連忙低聲說明。

唐李杜越發的火冒三丈了。

既然和童政已經是鬧得你死我活的境地,唐李杜當然不會再有顧忌,他數聲冷笑,昂首挺胸:“兩位縱便有功名在身,硬闖縣衙企圖謀刺朝廷命官也該當死罪!來人,將此二逆犯拿下!”

周王的親衛齊刷刷拔劍出鞘。

唐李杜臉色立時就像被“刷子陳”滾了一道白/粉。

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……

除非這真是一撥反賊,否則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與縣衙對抗?但這明顯又不是反賊……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。

周王哈哈大笑,手往腰上一叉:“唐李杜,你要把小王汙為刺客?”

那面金牌這回是真真正正的亮了出來:“唐李杜,禦賜金牌在此,見令有如面聖,你還直挺挺的站著?”

不可一世的臨安父母官頓時被驚得屁滾尿流,往地上一跪卻呆若木雞。

這不現實。

據他們的情報,周王明明還在金陵城,根本就不可能來浙江!!!

且臨安雖然是浙江大縣,但還不足以引起周王的針對,更別說為了那麽一起微不足道的平民命案,周王竟然就要與袁閣老一決勝負了麽?不,這不符合策略,周王不可能這麽沖動,這麽短見!

唐李杜登時有如醍醐灌頂,就算周王追究枉法贖職之罪,自己也是罪不及死,至多是被貶遷罷了,只要齊王能問鼎儲位,自己立時就能東山覆起,著實犯不著如此奴顏卑微,周王怎麽了,周王而今並

非儲君!

唐李杜於是順勢一拜,平息震驚之情:“未知殿下親臨,是下官唐突冒犯,不過下官斷非故意,請殿下恕罪。”

說是請恕,但他自己竟就站了起來,著實也是因為面對金令不得不拜,但金令畢竟不是皇上本尊,又就算皇上親臨,跪叩之後也可以起立回話。

“唐李杜,你一犯贖職枉法,再有謗害無辜之嫌,本王今日便即罷免你與蔔觀時等人官職,另請朝廷下派臨安縣令及縣丞接管縣務。”周王仍然是不可一世的作態。

唐李杜勃然大怒:“殿下這是血口噴人,下官哪裏謗害無辜了?”

這人也算聰明,並不爭辯關於贖職枉法的罪行。

周王冷笑道:“我說的是無窮苑玄靜命案,你當心知肚明。”

蘭庭一直目不轉睛盯緊了唐李杜的臉,他這時看見的是這張臉又白了幾分。

“龔望殺人,罪證確鑿!”唐李杜已經明顯有些外強中幹了:“連浙江省提刑司對此案都無異議,直接上呈刑部覆核,殿下縱然心存疑惑,也不能據此直接罷免朝廷命官,幹預臨安司法行政!”

“這是禦賜金令,唐李杜你還想抗爭?禦賜金令既然為本王掌握,本王便有先殺後奏之權,更何況只是罷免你等官職,接手地方司法行政?”周王冷笑。

唐李杜不得不閉緊了嘴。

實則他是知道的,不僅僅周王,齊王、秦王也有禦賜金令在手,除了不能直接罷免地方將帥,幹預軍務,確實可以對司法、行政官員先斬後奏,行使直接任免大權!但有禦令金牌在手,並不代表就能為所欲為,皇帝下賜特權,這對於三位親王也有考較試探之意,非到萬不得已,緊要關頭,一般親王不會動用特權。

可這算什麽萬不得已、緊要關頭?

不要說張況岜和龔敬宜,就連他自己,也不過就是區區縣令而已!

除非是……唐李杜聯想到一個可能,越發的冷汗直淌。

這就造成了他更加不敢反抗。

周王大發一場威風,終於順理成章接管了臨安縣衙,立時就把唐李杜和蔔觀時軟禁待審,這番雷厲風行,對他來說可謂易如反掌,但對於眾多臨安縣的吏員而言,簡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劇變!

消息很快傳了出去,連費聰聽聞時都覺得自己有如是在做夢。

什麽?請托他居中斡旋促成武家姑娘成為婁氏雇工,因為感恩圖報才助他察實了害死妹妹真兇的人,是周王殿下和趙副使?

世界頓時變得一點都不真實了,越來越不真實了。

還是劉裏長聽說這震驚的真實後,恍然大悟——我說怎麽小小桃源村的一起普通命案,竟這般巧合引來了國師高徒的關註,直接驚動省提刑司童大人插手,且分明童大人還對那趙郎君言聽計從……趙郎君原來就是趙副使啊,難怪了。

而後他的腦門就挨了一鍋鏟。

劉裏長怔怔轉過身,看著手裏還拿著鍋鏟的婆娘,他親愛的彪悍的妻子。

“這樣說來,孩兒他爹你是真有望入仕了?”

世界一點都不真實。

但蘭庭終於見到了,依然活著的龔望。

他被鎖在死牢裏

,是個清瘦的少年,或許原本不像這樣的清瘦,但數月以來的酷刑和囚犯生活摧折得他變得這樣清瘦,他的手腕和腳腕還有顯見的傷痕,但臉上的傷卻愈合了,所以竟然一點不損他俊秀的眉眼。

“金烏自西而升了啊,六月不曾飛霜,竇娥卻得昭雪。”龔望依然倚著堅硬又冰冷的石壁,攤開雙腳坐著,但神采飛揚。

蘭庭揚了揚手裏的紙:“你認罪畫押了?”

“我若不認罪畫押,就活不到現在了,我不怕死,但怕了受皮肉之苦,且唐李杜也好,張洇渡也罷,分明想把我置之死地,我只有認罪,才能盼到一線生機,很好,生機被我盼著了,趙副使,你能不能解開我的枷鎖,我太想伸個懶腰了。”

蘭庭滿足了龔望的伸懶腰的願望。

但這人竟然得寸進尺:“能拿身幹凈衣裳讓我換不?最好先許我沐浴,我自己都快被自己臭死了,要不是唐李杜一直鎖著我,我早就一頭撞死了幹凈,唉,賴活不如早死。”

“你一會兒說求生,一會兒又說求死,到底想死想生?”蘭庭失笑。

“不想枉死,但也不想賴活,不過現在是不想死了,有了生機,有了重獲自由的希望,還一心求死的人,那是傻子。”

蘭庭是個很好說話的人,他也很同情龔望的遭遇,沒法想象在死牢裏發臭的生活。

所以他非但許了龔望沐浴更衣,甚至還張羅了一桌子美酒佳肴,兩人在縣衙裏,但出了不見天日的囚獄,畢竟……遍布腐臭的地方著實影響食欲。

龔望狼吞虎咽一番,終於是把筷子一丟,又連飲了三杯美酒,才敬蘭庭:“多謝趙副使成全了。”

“你不急著訴冤?”

“不急,能見到趙副使這樣的妙人,雖死無憾。”

蘭庭:……

假想他若是個女子,此刻是想投懷送抱呢?還是一個大耳刮子招呼?這也許是個無解的難題。

“你不用問,我都說了吧,我沒有殺人。”龔望很愜意的往椅子裏一靠,意猶未盡的伸了個懶腰:“我不傻,是因我一早就看穿了靜玄,但我也很傻,是因我一直沒看穿張洇渡。我還是從頭說起吧,我結識靜玄,全因張洇渡,他說他偶然認識了一個女子,詩才不俗,風骨凜傲,我聽他形容,大為好奇,我想也許這回我真能找到夢寐以求的紅顏知己。

第一次見靜玄,是在離塵庵,這庵堂的名號本就有些意趣,那天我去的時候,桃李開得正艷。

靜玄一身緇衣,神色冷漠,端的有如不食人間煙火,也確然與俗不同。說起詩詞來,她說最喜的蘇東坡筆下的柔奴,一句‘此心安處是吾鄉’,點醒了多少得失心重。我那時,也確然愛煞靜玄,我提出願提供一安穩之地,庇她不受世俗所擾,她欣然認同,我對她就更生傾慕之情。”

蘭庭沒有打斷龔望的敘述,只是飲酒。

“但後來,我看穿了靜玄的虛榮與造作,她對我,是欲擒故縱,這是煙花女子慣用的手法,她用來頗生硬了,甚至不如煙花女子更加有趣。我對她大失了興趣,連逢場作戲的念頭都沒有了,我其實應當將她送還張洇渡,但我沒有這麽做。”

龔望一笑,露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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